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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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第46章
深夜。
醫院急診科依然燈火通明, 走道上擠滿了焦急的患者和家屬，夾雜著孩子的啼哭聲，顯得異常喧鬧。
拐角處的外科一室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龍, 外面的人伸長了脖子翹首期盼，巴不得下一個就能排上號。
然而此時正坐在醫生對面的男孩卻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一張俊秀的臉上寫滿了焦躁, 飄忽的眼神充斥著防備，仿佛隨時隨地準備拔腿而跑。
盡管他身側的女孩已經在極力安撫他了。
“小澤哥哥你別怕，我以前拍過片, 不疼的。”
女孩五官略顯平淡, 皮膚還挺白皙, 加上一口溫軟的說話語氣, 和身側男孩站在一塊也算過得去。
前提是……忽略掉她那雙明顯不正常的瘸腿。
“是啊小澤，小佳說得沒錯，拍片一點兒也不疼。”一旁廖明花跟著勸道，“我們幾個都在這陪你呢，不怕的啊。”
可惜男孩似乎並沒將兩人的話聽進去，他的臉愈發漲紅, 清澈的眸光沒什麽焦距地穿過人群，身體顯得十分僵硬。
“拍片才能看出問題，你要實在害怕，一會兒讓小佳陪你進去好不好？”
廖明花伸手剛想拍男孩肩膀, 後者瑟縮了下，一把避開了。
“媽……”趙小佳沖母親搖了搖頭, 雖然認識不久, 但她知道男孩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
廖明花訕訕收回手，碰了碰身旁丈夫的肩膀。
趙祥剛才一直在打電話, 這會兒終於收起手機，“放心吧，交警那邊已經在查監控了，一定會幫我們找到肇事車輛，咱們先去拍個片看下骨頭有沒有傷到啊？”
於是母女二人再次勸起了不肯配合的男孩，“是啊小澤，聽話啊，我們先去檢查。”
“小澤哥哥……”
“小澤……”
……
可惜不管一家三口說了什麽，男孩始終表現得很抗拒，清雋的眉眼充滿惶恐，一些明澈的眼睛不斷望向門口，似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著什麽——
“丹丹！”一道焦急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幾乎與此同時，座位上的男孩眼睛一亮，倏地站起身，卻忘了自己腳還受著傷，腳背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他趔趄了一下，差點摔下去。
旁邊一家三口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他，“哎喲喲我的小祖宗，你現在可別亂動啊。”
“小澤哥哥，你小心點……”
“趕緊先坐下。”
男孩卻顯得十分激動，目光焦急望向門口四處梭巡，一邊用力掙開旁人，一瘸一拐的還想繼續往外沖。
他力氣大得驚人，趙祥一家三口幾乎都拉不住他，連坐診的醫生都驚動了，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天，你可算來了。”
門外一身護士服的歐陽丹連忙拉住閨蜜，“具體情況交警還正在查，喏，剛讓他去拍片怎麽都不肯配合，你再不來，項主任就要帶人過來把他硬架去CT室了。”
“人在哪兒？”蘭婉婷聲音還有些發顫，臉色也陣陣發白。
她到現在聽到“車禍”兩個字還會不由自主顫抖，怎麽也想不到好不容易才從陰影中走出來，可怕的車禍竟然再次降臨到自己身邊人身上……
丹丹後面說的話她幾乎都沒聽進去，這一路心驚肉跳過來，差點把小毛驢當飛機開了，一顆心像捆著巨石不住往下掉——
歐陽丹見閨蜜臉色不對，有些後悔自己剛才話說急了，拍了拍她肩膀安撫道，“人沒什麽事，就是腳受了點傷，你也先別著急——”
說話間兩人已經擠進門，蘭婉婷一眼便望見人群後那道熟悉的身影，眼見幾人正合力按著小澤，連忙沖上前，“你們幹嘛呢？”
廖明花原本打算和丈夫一塊直接把人架進CT室，不防突然冒出一個小姑娘，用力推開他們，小母雞似的護在男孩面前，清秀的臉上盡是警惕，“你們對他做什麽？”
廖明花狐疑看她，“你是——”
“原來是小澤的姐姐啊。”身側丈夫回答了她的話。
看見她出現，趙祥心裏一松，“我也正想聯系你呢。”說著把自己開車路上發現小澤出車禍的事簡單提了一下，“具體交警那邊在查了，讓我們先檢查下人有沒有事？”
蘭婉婷現在心臟還砰砰狂跳，轉身將男孩自上而下檢查了一遍，嘴裏焦急道，“還有哪裏撞到了，疼嗎？”
“有沒有問題得先檢查才知道，趕緊去拍片吧。”急診醫生折騰半天也是心力交瘁，把單子遞給他們，催促道，“都出去吧，外面還一堆人等著呢。”
蘭婉婷連忙接過單子，“不好意思啊，我們這就去，”
醫生提醒道，“他那只腳最好先別亂動。”
“好的，明白。”
旁邊趙祥伸手想扶小澤出去，可惜後者卻不肯，兀自曲起受傷的腳就往外跳。
“別別別，你別這麽跳。”
蘭婉婷趕緊拉住他，咬了下牙，伸手將他手拉到自己肩上，“你撐著我。”
幾乎她剛出現，小澤表情就放松了很多，視線完全落在她身上，這會兒更是乖乖任她拉過他的手。
蘭婉婷另一只手攬住他後腰，“我扶你出去。”
小澤垂眸掃了眼她纖細的肩背，眉眼浮起一絲遲疑。
她那麽瘦，那麽小。
“可以的。”蘭婉婷仿佛看出了他的猶豫，扣著他後背用了點勁，“走吧。”
這時，歐陽丹不知道從哪兒弄了把拐杖過來，“這個先用上，讓他那只腳別受力。”
“好。”
小澤這才接過拐杖，一手拄著拐杖，另一只手搭著蘭婉婷肩膀，只是依然控制著力氣，盡量不把身體重量往她身上傾斜。
“沒事你撐著我。”感覺到他的僵硬，蘭婉婷語氣柔和幾分，“前面就到了。”
後面廖明花母女都有些吃驚，怎麽也無法將眼前這個順從聽話的男孩和剛才那個一臉防備排斥所有人靠近的男孩聯系在一起。
看著女兒愕然的臉，廖明花率先回過神，“有她姐姐在就好辦了，先去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心裏偷偷念了聲佛，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挑好的未來女婿，千萬不能有事。
一旁趙小佳望著不遠處相攜走出去的兩人，只覺得羨慕不已。
他們姐弟感情真好，要是小澤哥哥也能像對他姐姐那樣對她就好了。
她喜歡他，從第一眼見到他就喜歡上了。
不僅因為他長得好看，還因為他身上那種孤獨卻沈靜的氣質，讓她又心疼又忍不住想靠近。
母親說他是個啞巴，反應比較遲鈍，只要她堅持對他好，他一定會接受她的。
可惜不管她怎麽努力，他幾乎從來不理她，連個眼神都很少給。
之前她還以為他對所有人都這樣，現在看來也不全然。
視線再次落向那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上，她艷羨地想著，他們姐弟都長得好好看啊，不像她……
“走啊小佳。”廖明花見女兒落在後頭，便過來扶她。
“我自己走。”趙小佳壓下心裏失落，掙開母親的手跟上去，努力讓自己走路時看起來瘸得沒那麽厲害。
“不好意思啊讓一下，讓一下。”
蘭婉婷並不知道後面一家三口在想什麽，她努力扶著小澤擠出人群，他實在太高了，看起來瘦瘦的其實還挺沈，她只能將肩膀往上頂，一只手用力固定住他後腰扶住。
“你慢點，撐著我就行。”
……
“拍片不疼，一下子就好了。”
……
“慢點，這邊有個臺階。”
……
女孩柔軟的手搭在他腰上，淡淡的面包甜香蓋住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小澤垂眸看向身側的人，幾乎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走道上人來人往，喧鬧而嘈雜，而他滿心滿眼只有身邊的女孩。
她很久沒有沒有離他這麽近了，這段時間她總是刻意避開他，每天早上都走得很早，晚上回來也只是告訴他給他帶了甜品便匆匆回房睡了。
是的，甜品，她又給他帶好吃的小蛋糕了，味道比她之前帶的那些更好吃，樣子也更精致。
只是當他獨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卻好像沒什麽食欲了。
他失落、焦急、無措……卻又無可奈何。
他想看見她，想和她在一塊，哪怕什麽都不做只是聽著她說話也好，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好像連這樣的想法都成了奢望……
腳背和腳底板再次傳來陣陣刺痛，但是他恍若未覺，甚至恨不得腳下這條路長點、再長一點。
—
片子很快拍好了。
有蘭婉婷在，小澤顯得十分配合。
連後面趕來幫忙的項啟銘都沒起到什麽作用，只是從同事那裏提前把CT報告打了出來。
“……從拍片結果來看，骨頭沒什麽問題，主要就是腳面和腳底板淤傷，應該休息一兩個星期就好了。”
將單子遞給蘭婉婷，他安撫一笑，“回去休息吧，藥膏貼一貼，這兩天讓他盡量不要走動。”
“好的，謝謝主任。”
旁邊趙小佳卻還有些不放心，“不用吃藥嗎？要不要住院？那他腳疼怎麽辦？”
剛才兵荒馬亂的，蘭婉婷這才註意到旁邊還有個小女生，“……呃，你是？”
一旁趙祥連忙解釋道，“哦，這我女兒趙小佳，也是小澤的……朋友。”
“朋友”這個詞著實有些微妙，蘭婉婷都不知道小澤什麽時候冒出了一個朋友？或者說他這樣的性格怎麽會有朋友？
你不就是他朋友嗎？
心裏有個聲音反駁道，只許他和你做朋友，就不許他交其他的朋友嗎？
怔怔看著面前年齡和小澤相仿的女孩，蘭婉婷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交警那邊很快回話，肇事車主已經找到了，對方表示當時急著去接孩子下晚自習，倒車的時候確實沒註意到後面有人，一再請求他們的諒解，說願意賠償所有的費用，只求他們別上訴。
從監控上看，車主的速度確實不快，而視頻裏的小澤神情恍惚地望著某個方向，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更沒註意到旁邊車子經過，以至於車子開走後他才一臉痛苦地坐到在地上。
自從上次看過父母他們車禍現場視頻後，蘭婉婷幾乎看不得這個，倒是旁邊趙小佳看得揪心不已，望向小澤的表情盡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最後經過調解，對方全責，保險公司的人也來了，不過趙祥建議最好建議等小澤的腿好了之後再談理賠的事情。
至此，交警這邊的處理暫告一段落。
回去依然坐趙祥的車，他們夫妻二人坐前排，三個小的坐後面。
蘭婉婷坐在小澤左邊，不時聽見另外一邊的趙小佳關切叮囑小澤一些傷腿註意事項，剛才醫生說的那些話，她幾乎一字不落記下了。
坐在中間的小澤依然沒什麽反應，卻也不像面對其他人時那樣排斥，好像已經習慣了身邊這位“朋友”的存在。
而前面趙祥夫婦不時附和兩句，讓蘭婉婷恍惚有種錯覺，身邊坐著一家四口，而自己才是車上唯一的外人。
“……小婷啊，雖然沒傷到骨頭但也要好好養著，你要是上班忙不過來就先忙你的，到時候我讓小佳過去幫忙，大家都有遇到困難的時候，你也別拘束，小澤這孩子，我看著就跟自己人一樣，對你也是。”
前面再次傳來廖明花的聲音，一旁的趙小佳也溫聲安慰她，“婷婷姐你別擔心，醫生說小澤哥哥年輕，只要休息好，一個星期就能恢覆了。”
蘭婉婷望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半晌才勉強扯了個笑，“我知道，謝，謝你們啊。”
身側男孩視線落在她臉上，不過蘭婉婷並沒有擡頭，她轉頭望向窗外，外面夜色蒼茫，路邊樹木不斷向後掠去，霓虹在夜色中閃爍著璀璨的光……
她輕咬下唇，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到家已經十一點半了，趙祥一家三口堅持送他們上樓，蘭婉婷沒反對，本來就人家這一晚跑前跑後就幫了不少忙，總不好連杯水不讓人喝吧。
小澤看見三個“外人”進來似乎有些疑惑，不過見蘭婉婷笑著和他們說話便也保持沈默。
進門後，廖明花打量著面前不大的兩房一廳，“收拾得挺幹凈，這房子一個月得不少租金吧？”
蘭婉婷正給他們倒茶，聞言也沒擡頭，“這是……我爸媽留下的。”
“自家的房子啊？”廖明花有些意外，和趙祥相視一眼，“有房貸嗎？”
蘭婉婷將水杯遞過去，“二十年。”
廖明花了然，“現在房子貴，都得靠貸款。對了，那你們父母……”
蘭婉婷眼神微微一黯，“他們……不在了。”
語氣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靜。
氣氛一時有些寂然，廖明花惋惜道，“留下你們姐弟倆……也是不容易啊。”
“……”蘭婉婷張了張嘴，他們似乎認準了小澤就是她親弟弟。
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和小澤的認識經歷確實有點匪夷所思。
大概察覺到她情緒不高，趙祥寬慰她，“沒事，小澤這孩子勤勞肯幹，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是啊婷婷姐，小澤哥哥每天那麽賣力幹活，房貸很快就會還完的。”不知是不是被家人保護得太好，趙小佳的語氣尤帶了點天真。
蘭婉婷只能笑，“但願吧。”
一旁廖明花掃了眼丈夫，又看向蘭婉婷笑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家這老頭雖然沒什麽大出息，日子也還算過得去。幾年前在城北蘭溪華府那邊全款買了套大三房，去年又買了套小公寓，我們琢磨著等小佳結婚了就把套房給小兩口，我們自己住小的去……”
“媽，你胡說什麽呢？”趙小佳的臉一下子紅了，嬌嗔了聲，目光卻偷偷看向對面一直安靜的男孩。
“本來就是嘛，我和你爸就你這一個女兒，以後所有的都留給你們。”
廖明花視線在小澤和自己女兒間流連，嘆了口氣，“我家小佳也是一個可憐孩子，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癥沒有及時治，現在落下了這麽個毛病。”
語氣一轉，她笑了笑，“不過性格還挺乖，中專畢業後在廣告公司當文員，一個月四五千也算穩定，而且這孩子在家也很勤快，平常我們沒空，家務都是她在做，前幾次來送飯還特地給小澤多帶了一份。一開始小澤還不肯吃，後面我讓他爸硬看著他吃完，他們幹活的食量不小，那麽一點點菜和肉哪裏夠……”
“是我馬虎了。”蘭婉婷表情訕訕的，她最近精打細算，每天菜確實做少了。
“沒事啊，雖然有經濟壓力，但是該補的營養還是要補。”廖明花理解道，“特別他現在腳受傷了，剛好周末小佳這兩天休息，我讓小佳明天帶些東西過來幫忙，她大的活幹不了，買菜做飯倒是沒問題……”
“不……”拒絕的話在蘭婉婷喉頭徘徊，她轉過頭，卻望見那邊趙小佳掏出了一盒薄荷糖，“小澤哥哥，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我剛才在外面買的，實在痛得難受你就含一顆，但是也不能吃太多哦。”
蘭婉婷唇角跳了跳，心裏莫名酸澀，她居然連小澤喜歡吃薄荷糖都知道？
而自家的薄荷糖，從上次吃完就再也沒買過了。
也是，趙小佳除了腿腳有些不變，家境、年齡和性格似乎都無可挑剔，不像她，一無所有還背負著一身房貸，如果小澤和她在一起，日子一定比在她家好多了吧，不用跟著她每一頓都摳摳搜搜的，吃個雞腿就像過節一樣……
想到這，蘭婉婷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好——”
“啪”的一聲，鐵盒掉落的聲音打斷了她。
幾人聞聲轉頭。
不遠處，趙小佳一臉難堪地望著面前男孩，“小澤哥哥……”
後者並沒看她，清雋的臉上染著幾分不耐。
兩人腳下，是那盒印著卡通圖案的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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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深夜。
醫院急診科依然燈火通明, 走道上擠滿了焦急的患者和家屬，夾雜著孩子的啼哭聲，顯得異常喧鬧。
拐角處的外科一室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龍, 外面的人伸長了脖子翹首期盼，巴不得下一個就能排上號。
然而此時正坐在醫生對面的男孩卻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一張俊秀的臉上寫滿了焦躁, 飄忽的眼神充斥著防備，仿佛隨時隨地準備拔腿而跑。
盡管他身側的女孩已經在極力安撫他了。
“小澤哥哥你別怕，我以前拍過片, 不疼的。”
女孩五官略顯平淡, 皮膚還挺白皙, 加上一口溫軟的說話語氣, 和身側男孩站在一塊也算過得去。
前提是……忽略掉她那雙明顯不正常的瘸腿。
“是啊小澤，小佳說得沒錯，拍片一點兒也不疼。”一旁廖明花跟著勸道，“我們幾個都在這陪你呢，不怕的啊。”
可惜男孩似乎並沒將兩人的話聽進去，他的臉愈發漲紅, 清澈的眸光沒什麽焦距地穿過人群，身體顯得十分僵硬。
“拍片才能看出問題，你要實在害怕，一會兒讓小佳陪你進去好不好？”
廖明花伸手剛想拍男孩肩膀, 後者瑟縮了下，一把避開了。
“媽……”趙小佳沖母親搖了搖頭, 雖然認識不久, 但她知道男孩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
廖明花訕訕收回手，碰了碰身旁丈夫的肩膀。
趙祥剛才一直在打電話, 這會兒終於收起手機，“放心吧，交警那邊已經在查監控了，一定會幫我們找到肇事車輛，咱們先去拍個片看下骨頭有沒有傷到啊？”
於是母女二人再次勸起了不肯配合的男孩，“是啊小澤，聽話啊，我們先去檢查。”
“小澤哥哥……”
“小澤……”
……
可惜不管一家三口說了什麽，男孩始終表現得很抗拒，清雋的眉眼充滿惶恐，一些明澈的眼睛不斷望向門口，似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著什麽——
“丹丹！”一道焦急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幾乎與此同時，座位上的男孩眼睛一亮，倏地站起身，卻忘了自己腳還受著傷，腳背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他趔趄了一下，差點摔下去。
旁邊一家三口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他，“哎喲喲我的小祖宗，你現在可別亂動啊。”
“小澤哥哥，你小心點……”
“趕緊先坐下。”
男孩卻顯得十分激動，目光焦急望向門口四處梭巡，一邊用力掙開旁人，一瘸一拐的還想繼續往外沖。
他力氣大得驚人，趙祥一家三口幾乎都拉不住他，連坐診的醫生都驚動了，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天，你可算來了。”
門外一身護士服的歐陽丹連忙拉住閨蜜，“具體情況交警還正在查，喏，剛讓他去拍片怎麽都不肯配合，你再不來，項主任就要帶人過來把他硬架去CT室了。”
“人在哪兒？”蘭婉婷聲音還有些發顫，臉色也陣陣發白。
她到現在聽到“車禍”兩個字還會不由自主顫抖，怎麽也想不到好不容易才從陰影中走出來，可怕的車禍竟然再次降臨到自己身邊人身上……
丹丹後面說的話她幾乎都沒聽進去，這一路心驚肉跳過來，差點把小毛驢當飛機開了，一顆心像捆著巨石不住往下掉——
歐陽丹見閨蜜臉色不對，有些後悔自己剛才話說急了，拍了拍她肩膀安撫道，“人沒什麽事，就是腳受了點傷，你也先別著急——”
說話間兩人已經擠進門，蘭婉婷一眼便望見人群後那道熟悉的身影，眼見幾人正合力按著小澤，連忙沖上前，“你們幹嘛呢？”
廖明花原本打算和丈夫一塊直接把人架進CT室，不防突然冒出一個小姑娘，用力推開他們，小母雞似的護在男孩面前，清秀的臉上盡是警惕，“你們對他做什麽？”
廖明花狐疑看她，“你是——”
“原來是小澤的姐姐啊。”身側丈夫回答了她的話。
看見她出現，趙祥心裏一松，“我也正想聯系你呢。”說著把自己開車路上發現小澤出車禍的事簡單提了一下，“具體交警那邊在查了，讓我們先檢查下人有沒有事？”
蘭婉婷現在心臟還砰砰狂跳，轉身將男孩自上而下檢查了一遍，嘴裏焦急道，“還有哪裏撞到了，疼嗎？”
“有沒有問題得先檢查才知道，趕緊去拍片吧。”急診醫生折騰半天也是心力交瘁，把單子遞給他們，催促道，“都出去吧，外面還一堆人等著呢。”
蘭婉婷連忙接過單子，“不好意思啊，我們這就去，”
醫生提醒道，“他那只腳最好先別亂動。”
“好的，明白。”
旁邊趙祥伸手想扶小澤出去，可惜後者卻不肯，兀自曲起受傷的腳就往外跳。
“別別別，你別這麽跳。”
蘭婉婷趕緊拉住他，咬了下牙，伸手將他手拉到自己肩上，“你撐著我。”
幾乎她剛出現，小澤表情就放松了很多，視線完全落在她身上，這會兒更是乖乖任她拉過他的手。
蘭婉婷另一只手攬住他後腰，“我扶你出去。”
小澤垂眸掃了眼她纖細的肩背，眉眼浮起一絲遲疑。
她那麽瘦，那麽小。
“可以的。”蘭婉婷仿佛看出了他的猶豫，扣著他後背用了點勁，“走吧。”
這時，歐陽丹不知道從哪兒弄了把拐杖過來，“這個先用上，讓他那只腳別受力。”
“好。”
小澤這才接過拐杖，一手拄著拐杖，另一只手搭著蘭婉婷肩膀，只是依然控制著力氣，盡量不把身體重量往她身上傾斜。
“沒事你撐著我。”感覺到他的僵硬，蘭婉婷語氣柔和幾分，“前面就到了。”
後面廖明花母女都有些吃驚，怎麽也無法將眼前這個順從聽話的男孩和剛才那個一臉防備排斥所有人靠近的男孩聯系在一起。
看著女兒愕然的臉，廖明花率先回過神，“有她姐姐在就好辦了，先去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心裏偷偷念了聲佛，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挑好的未來女婿，千萬不能有事。
一旁趙小佳望著不遠處相攜走出去的兩人，只覺得羨慕不已。
他們姐弟感情真好，要是小澤哥哥也能像對他姐姐那樣對她就好了。
她喜歡他，從第一眼見到他就喜歡上了。
不僅因為他長得好看，還因為他身上那種孤獨卻沈靜的氣質，讓她又心疼又忍不住想靠近。
母親說他是個啞巴，反應比較遲鈍，只要她堅持對他好，他一定會接受她的。
可惜不管她怎麽努力，他幾乎從來不理她，連個眼神都很少給。
之前她還以為他對所有人都這樣，現在看來也不全然。
視線再次落向那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上，她艷羨地想著，他們姐弟都長得好好看啊，不像她……
“走啊小佳。”廖明花見女兒落在後頭，便過來扶她。
“我自己走。”趙小佳壓下心裏失落，掙開母親的手跟上去，努力讓自己走路時看起來瘸得沒那麽厲害。
“不好意思啊讓一下，讓一下。”
蘭婉婷並不知道後面一家三口在想什麽，她努力扶著小澤擠出人群，他實在太高了，看起來瘦瘦的其實還挺沈，她只能將肩膀往上頂，一只手用力固定住他後腰扶住。
“你慢點，撐著我就行。”
……
“拍片不疼，一下子就好了。”
……
“慢點，這邊有個臺階。”
……
女孩柔軟的手搭在他腰上，淡淡的面包甜香蓋住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小澤垂眸看向身側的人，幾乎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走道上人來人往，喧鬧而嘈雜，而他滿心滿眼只有身邊的女孩。
她很久沒有沒有離他這麽近了，這段時間她總是刻意避開他，每天早上都走得很早，晚上回來也只是告訴他給他帶了甜品便匆匆回房睡了。
是的，甜品，她又給他帶好吃的小蛋糕了，味道比她之前帶的那些更好吃，樣子也更精致。
只是當他獨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卻好像沒什麽食欲了。
他失落、焦急、無措……卻又無可奈何。
他想看見她，想和她在一塊，哪怕什麽都不做只是聽著她說話也好，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好像連這樣的想法都成了奢望……
腳背和腳底板再次傳來陣陣刺痛，但是他恍若未覺，甚至恨不得腳下這條路長點、再長一點。
—
片子很快拍好了。
有蘭婉婷在，小澤顯得十分配合。
連後面趕來幫忙的項啟銘都沒起到什麽作用，只是從同事那裏提前把CT報告打了出來。
“……從拍片結果來看，骨頭沒什麽問題，主要就是腳面和腳底板淤傷，應該休息一兩個星期就好了。”
將單子遞給蘭婉婷，他安撫一笑，“回去休息吧，藥膏貼一貼，這兩天讓他盡量不要走動。”
“好的，謝謝主任。”
旁邊趙小佳卻還有些不放心，“不用吃藥嗎？要不要住院？那他腳疼怎麽辦？”
剛才兵荒馬亂的，蘭婉婷這才註意到旁邊還有個小女生，“……呃，你是？”
一旁趙祥連忙解釋道，“哦，這我女兒趙小佳，也是小澤的……朋友。”
“朋友”這個詞著實有些微妙，蘭婉婷都不知道小澤什麽時候冒出了一個朋友？或者說他這樣的性格怎麽會有朋友？
你不就是他朋友嗎？
心裏有個聲音反駁道，只許他和你做朋友，就不許他交其他的朋友嗎？
怔怔看著面前年齡和小澤相仿的女孩，蘭婉婷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交警那邊很快回話，肇事車主已經找到了，對方表示當時急著去接孩子下晚自習，倒車的時候確實沒註意到後面有人，一再請求他們的諒解，說願意賠償所有的費用，只求他們別上訴。
從監控上看，車主的速度確實不快，而視頻裏的小澤神情恍惚地望著某個方向，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更沒註意到旁邊車子經過，以至於車子開走後他才一臉痛苦地坐到在地上。
自從上次看過父母他們車禍現場視頻後，蘭婉婷幾乎看不得這個，倒是旁邊趙小佳看得揪心不已，望向小澤的表情盡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最後經過調解，對方全責，保險公司的人也來了，不過趙祥建議最好建議等小澤的腿好了之後再談理賠的事情。
至此，交警這邊的處理暫告一段落。
回去依然坐趙祥的車，他們夫妻二人坐前排，三個小的坐後面。
蘭婉婷坐在小澤左邊，不時聽見另外一邊的趙小佳關切叮囑小澤一些傷腿註意事項，剛才醫生說的那些話，她幾乎一字不落記下了。
坐在中間的小澤依然沒什麽反應，卻也不像面對其他人時那樣排斥，好像已經習慣了身邊這位“朋友”的存在。
而前面趙祥夫婦不時附和兩句，讓蘭婉婷恍惚有種錯覺，身邊坐著一家四口，而自己才是車上唯一的外人。
“……小婷啊，雖然沒傷到骨頭但也要好好養著，你要是上班忙不過來就先忙你的，到時候我讓小佳過去幫忙，大家都有遇到困難的時候，你也別拘束，小澤這孩子，我看著就跟自己人一樣，對你也是。”
前面再次傳來廖明花的聲音，一旁的趙小佳也溫聲安慰她，“婷婷姐你別擔心，醫生說小澤哥哥年輕，只要休息好，一個星期就能恢覆了。”
蘭婉婷望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半晌才勉強扯了個笑，“我知道，謝，謝你們啊。”
身側男孩視線落在她臉上，不過蘭婉婷並沒有擡頭，她轉頭望向窗外，外面夜色蒼茫，路邊樹木不斷向後掠去，霓虹在夜色中閃爍著璀璨的光……
她輕咬下唇，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到家已經十一點半了，趙祥一家三口堅持送他們上樓，蘭婉婷沒反對，本來就人家這一晚跑前跑後就幫了不少忙，總不好連杯水不讓人喝吧。
小澤看見三個“外人”進來似乎有些疑惑，不過見蘭婉婷笑著和他們說話便也保持沈默。
進門後，廖明花打量著面前不大的兩房一廳，“收拾得挺幹凈，這房子一個月得不少租金吧？”
蘭婉婷正給他們倒茶，聞言也沒擡頭，“這是……我爸媽留下的。”
“自家的房子啊？”廖明花有些意外，和趙祥相視一眼，“有房貸嗎？”
蘭婉婷將水杯遞過去，“二十年。”
廖明花了然，“現在房子貴，都得靠貸款。對了，那你們父母……”
蘭婉婷眼神微微一黯，“他們……不在了。”
語氣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靜。
氣氛一時有些寂然，廖明花惋惜道，“留下你們姐弟倆……也是不容易啊。”
“……”蘭婉婷張了張嘴，他們似乎認準了小澤就是她親弟弟。
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和小澤的認識經歷確實有點匪夷所思。
大概察覺到她情緒不高，趙祥寬慰她，“沒事，小澤這孩子勤勞肯幹，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是啊婷婷姐，小澤哥哥每天那麽賣力幹活，房貸很快就會還完的。”不知是不是被家人保護得太好，趙小佳的語氣尤帶了點天真。
蘭婉婷只能笑，“但願吧。”
一旁廖明花掃了眼丈夫，又看向蘭婉婷笑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家這老頭雖然沒什麽大出息，日子也還算過得去。幾年前在城北蘭溪華府那邊全款買了套大三房，去年又買了套小公寓，我們琢磨著等小佳結婚了就把套房給小兩口，我們自己住小的去……”
“媽，你胡說什麽呢？”趙小佳的臉一下子紅了，嬌嗔了聲，目光卻偷偷看向對面一直安靜的男孩。
“本來就是嘛，我和你爸就你這一個女兒，以後所有的都留給你們。”
廖明花視線在小澤和自己女兒間流連，嘆了口氣，“我家小佳也是一個可憐孩子，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癥沒有及時治，現在落下了這麽個毛病。”
語氣一轉，她笑了笑，“不過性格還挺乖，中專畢業後在廣告公司當文員，一個月四五千也算穩定，而且這孩子在家也很勤快，平常我們沒空，家務都是她在做，前幾次來送飯還特地給小澤多帶了一份。一開始小澤還不肯吃，後面我讓他爸硬看著他吃完，他們幹活的食量不小，那麽一點點菜和肉哪裏夠……”
“是我馬虎了。”蘭婉婷表情訕訕的，她最近精打細算，每天菜確實做少了。
“沒事啊，雖然有經濟壓力，但是該補的營養還是要補。”廖明花理解道，“特別他現在腳受傷了，剛好周末小佳這兩天休息，我讓小佳明天帶些東西過來幫忙，她大的活幹不了，買菜做飯倒是沒問題……”
“不……”拒絕的話在蘭婉婷喉頭徘徊，她轉過頭，卻望見那邊趙小佳掏出了一盒薄荷糖，“小澤哥哥，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我剛才在外面買的，實在痛得難受你就含一顆，但是也不能吃太多哦。”
蘭婉婷唇角跳了跳，心裏莫名酸澀，她居然連小澤喜歡吃薄荷糖都知道？
而自家的薄荷糖，從上次吃完就再也沒買過了。
也是，趙小佳除了腿腳有些不變，家境、年齡和性格似乎都無可挑剔，不像她，一無所有還背負著一身房貸，如果小澤和她在一起，日子一定比在她家好多了吧，不用跟著她每一頓都摳摳搜搜的，吃個雞腿就像過節一樣……
想到這，蘭婉婷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好——”
“啪”的一聲，鐵盒掉落的聲音打斷了她。
幾人聞聲轉頭。
不遠處，趙小佳一臉難堪地望著面前男孩，“小澤哥哥……”
後者並沒看她，清雋的臉上染著幾分不耐。
兩人腳下，是那盒印著卡通圖案的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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